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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狗大白

大白是条狗

大白是一条土狗,就是连骨头都很难啃咬的那种本地土狗。更何况,大白——据说它已经活了十四岁了,在寿命仅为十五年的本地土狗中,大白算是一个奇迹了(在本地土狗中,10岁的狗都很罕见,更别说是14岁的了)。大白的一颗眼珠没了,据说是在与狼群搏斗时被狼抠掉的。十四岁的大白,连肉都咬不动了,得要人撕成一块一块的小碎肉,才能咽下去。

初见大白

第一次见大白,是在我刚下车的时候。那时,我坐车到云南叔父的牧场里。我下了车,站在车前,呼吸着新鲜空气。不远处的一处空地上,大白就卧在那儿。一身洁白的皮毛,没有杂色。在阳光下,每一根毛发,似乎是用会发光的塑料做的,闪着耀眼的光;一个眼眶空空的,看起来很恐怖;懒洋洋的样子,好像失去了生命的活力。若不是胸膛还微弱的起伏着,我早就以为它死了。见有陌生人来了,大白“嚯”的一下站起来,刚才懒洋洋的样子一扫而光,呲牙咧嘴的,“坐下!”叔父一声威严的呵斥,大白便老老实实的坐下了,只是眼神依旧是恶狠狠的。

中午,大伙都吃饭了。在叔父的牧场里,有数十条牧犬,但没有一条长得像大白一样壮实。即使大白已经老了,也仍然是数十条牧犬里最大的那条。在我们吃饭的时候,我再三询问叔父大白为什么长得比其它牧犬都大。叔父把大白叫过来,大白在他身边卧下。叔父一边给大白撕肉,一边说起了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大白的故事

十四年前,大白降生在这个世界。但是,大白的母亲——长毛不知为什么只生下了大白一只狗崽,并且在生下大白后大出血而死。而大白的父亲——黄虎,是一条风流成性的公狗。自长毛怀孕开始,这家伙就再没出现过。大约又是找哪条母狗去了。

大白出生后,叔父见它无父无母,甚是可怜,便抱到房子里,好好照顾,风吹不得,雨淋不行,日晒不能。因它一身洁白如雪,没有一根杂毛,由此得名大白。叔父养育大白,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喝的是清凉的山泉,吃的是最有营养的肉。大白也不负叔父的养育之恩,长的比哪条牧犬都壮实,而且骁勇善战,性子也刚烈暴躁,只有面对叔父时,才能安静下来,对其他人,都呲牙咧嘴,不安份。

叔父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大白半岁时,便与我一起进山打猎。有一次,我们进山时,遇到了一条巨蟒。当时,大白立刻冲了上去,咬住了蛇头。那蟒蛇吃痛,用身体在在大白身上缠了数圈,死死勒住大白,不让它呼吸。大白的骨头咔吧咔吧的响个不停,眼睛暴突充血,但狗嘴仍咬着蛇头,一丝也不肯放松。蛇头被大白咬的出了血。那蛇大概是被血激起了野性,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声音。大白的两条前爪死死按着蛇脖子,狗嘴使劲扯着蛇头,我当时就在一旁,看着那大蛇露出白森森的骨头。终于,头被大白给扯断了,大白也奄奄一息。”说到这儿,叔父望着大白,大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大白的脊背,大白也摇了摇尾巴,舔了舔叔父的手。

“还有一次,”叔父接着讲道,“大白与我进山时,几近傍晚。而就在那时,我们遇到了狼群!”听到这儿,我们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谁都知道,狼是一种不得到猎物就不罢休的动物,而且,狼通常是以“群”为单位。一只狼都很难对付,别说一群狼了。“当时,大白在一处草甸上抓野兔,离我很远。我在树林子里休息。忽然,我听到了狼的叫声,向四周望去,周围已有了许多双绿莹莹的眼睛,我知道,狼来了。我快速爬上了一颗离我最近的幼松。树下,围聚了七八匹狼,甚至还有几匹狼跳起来咬我的衣角。此时,我身上只有一把砍刀,猎枪与火药全在草甸上。我大喊大白的名字,但心下也晓得:大白在我六七百米远的地方,是不可能来的。忽然,一阵狗吠声由远而近的传来,原本有序的脚步声乱了起来,我晓得,那是狼群乱了阵脚。黑暗中,一道白色的影子朝我所在的地方狂奔而来,我心下一喜,正是大白!天知道它是怎么听见的,也许,狼的气味随风飘去,让大白闻到了;也许,他是担心主人的安全而回来看看,恰巧听见了主人的求救;也许……不管如何,大白赶来了!我随即大喊起来。四周一片漆黑,树下之间一个白影和几团黑影缠在一起,黑影也在不断增多。狗的咆哮,狼的低吼以及犬牙相撞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树下传来浓浓的血腥味儿。战斗一直持续了一夜,直到黎明时分,天蒙蒙亮时,声音才渐渐小了起来。天亮了,我往树下看,我的天哪,树下一地的狼的尸体,周围的土地已被鲜血染红了。在狼的尸体中间,躺着大白。我连忙下树查看大白的伤势,却发现大白的伤比我想象的还要重得多:一只眼珠像玻璃球似的吊在外面,大大小小的伤口往外冒着血,鲜血把大白狗染成了大红狗。啧啧,你们是没见……”虽然后面的我没听见,泪却依然浸湿了眼角。

听了大白的故事,我们每个人都对大白肃然起敬。

大白牺牲

就在那天晚上,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大家伙都在房子里说笑。突然,不知为什么,窗外的牲畜毫不预警地叫了起来。马的嘶鸣,羊的惊叫,牛的慌叫,似乎有什么吓到它们了一样。小孩子都害怕地挤在一起,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叔父拿起立在门上的猎枪,走到窗前,我也好奇的跟了过去。借着明亮的月光,我清楚地看到,在羊圈前,立着一头豹子。身上错落有致的花纹,绿油油的眼睛像两盏绿色的大灯,正盯着房子,而嘴里则叼着一只奋力挣扎的小羊羔。

一直懒洋洋的大白,此时却直棱起耳朵,鼻翼耸动着,眼睛警惕的望着门外,身上的毛倏地紧凑起来,好像又回到了年轻时侯的样子。忽然,它站了起来,如一支离弦的箭,飞快地跑出门。大白冲向豹子。豹子放下口中的羊羔,很快就和大白扭打在一起。狗的狂吠和豹的咆哮混在一起,形成一种狂乱的交响乐。过了大约十分钟,战斗结束了。胆子较大的我和叔父一起出了门。清冷的月光下,大白和豹子各躺一边。豹子的呼吸早已停止,全身都挂了彩:一只眼珠像玻璃球一样吊在眼眶外面;头上的皮已被抓的稀巴烂,露出了灰白的头盖骨;肚皮上烂了个大洞,露出了白花花的肠子。大白的头上烂了个洞,殷红的脑浆漏了一地;仅剩的一颗眼珠也不见了,只留下了两个黑洞;胸腔到腹部整个都被抓开了,露出依稀可辨的肋骨和肠子。但是,即使受了那么重的伤,大白却仍吊着一口气。它勉强伸出舌头,舔了舔叔父的手突然,它重重的垂下了头,死了。此时,那只小羊羔还惊叫着一个劲的往羊群里钻。大白拿自己的命换下了它。

大白死了。它去了另一个我们无法到达的地方。但我知道,世界上死了一个大白,但在我心里,又有了一个活着的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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