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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发

自从我出生以来,我的头发从未离开过我爷爷的剃发刀。

我的爷爷是个心灵手巧的人,木工,金工,修理什么的活他都懂一些,当然他也会理发。我从来没有找过理发师理发,从小到大都是爷爷给我理发。妈妈经常看着爷爷给我理完发然后笑着说说:“你可给我我们家省钱啦。”

自我记事起,爷爷的手就很少离开过工具,那时爷爷才60出头,十分有活力,干起活来总是神采飞扬的。亲戚有个什么事都找我爷爷,特别是理发。当时我爷爷的“客户”非常多,像二姑爷,老爷爷,三姨夫什么的,都愿意找我爷爷理发。正好我爷爷那辈亲戚也多,他们总是找个什么理由来我爷爷家喝个茶,吃个饭,搓个麻将,顺便说让帮忙理个发。爷爷也为此乐此不疲,与他的“客户”一边谈天论地,一边兴致勃勃地为他们理发。他帮别人剃起头来哪有个60岁人的样子!神采飞扬的,半点劳累也看不出来。我爷爷给亲戚理发,他也不奢求什么,只是图个乐趣,找个活干罢了。但我那时却不喜欢理发,头发多长也不肯,不晓得为什么,貌似小孩子都不喜欢理发。我爷爷好说歹说劝着我,我却总是闹脾气,爷爷也不生气,只是笑笑。但最后还是让爷爷帮忙理了。理完发后,我也顾不得看爷爷给我理的新发型,就一边“疯”去了。爷爷也十分理解小孩贪玩的心理,对我这样的行为也只是一笑而过。

转眼间,几年过去,随着外面理发厅的发展,我爷爷的客户是越来越少,亲戚们都去理发厅理发,说是有保障,其实心里想的可能是怕我爷爷老眼昏花,给他们理坏了。爷爷不能再给那么多人理发,同时家中也不复几年前那么热闹,不再隔三差五的就有人来串门,他只能给我和他的父亲理发。我爷爷是闲不住的,他寂寞无奈之余只好干起木工活。但我奶奶是一个十分好静的人,听着“吱嘎吱嘎”的声音天天烦得要命,弄不弄就与爷爷吵架。但爷爷总是忍气吞声,埋头默默把那堆木头制作成一个个精美的小装饰品。我这时也不再那么任性,虽然那时我坐那么长时间等爷爷帮我理完发还是有些不愿意。

老爷爷去世了。他最终还是没能挺过九十岁。爷爷对此把自己表现的十分淡然。其实我知道他心里也很伤心,对自己的父亲逝去谁不伤心呢?爷爷也年近70了。我成了爷爷的唯一客户,但这时爷爷的老花眼也开始日益严重起来,一天晚上给我理发经常有一撮长头发没给我剪去。我对此没有什么怨言,但我回家后妈妈看到,就立刻问我:“你爷爷是不是又给你剪发了?”我便不假思索的回了一声:“嗯。”我妈妈叹了口气,说道:“哎,剪得跟狗啃的似的。”我对此没大在意,也不小心在吃饭时把妈妈的这句话说给了爷爷,爷爷低下头,放下了筷子,什么也没说。

自从这以后,爷爷好久没有和我提起过理发,见我头发长了也没劝说我,只是每天在阳台“吧嗒吧嗒”的吸着烟,看着窗外。爷爷60时的活力一点也看不见了。有一天晚上我妈妈说我该理发了,要不要去理发厅,我只是回了一句不用。那周末,我回到爷爷家,趁着那天天亮,我和爷爷说:“爷爷,我该剪发了吧?”爷爷恍然抬起头来,有些惊奇又略带喜悦地看着我,立刻回答说:“好啊,我来给你理发!”这可是我第一次要求爷爷帮我理发啊!爷爷的眼睛里又焕发出光彩,他从抽屉里抽出了那套剃发工具,拿出剃发刀,轻快的给我记上围裙,便轻轻地扶住我的头,剃发刀来回在我头两侧划过,这次理发特别快,不一会,大体就理好了,他又抽出那略带锈迹的老剪刀,用布一擦,眯起眼睛,把我头上把略长的头发一撮一撮剪去,剪完后,拿出一个小刷子在我头上把多余的头发渣掠去,最后“啪”地一下放下刷子,说道:“好了!照照镜子去吧。”我看了看,感觉这次剪得头发是爷爷有史以来给我剪的最好的一次。

我的爷爷又开始为兴致勃勃地为我剪发了,我作为他14年的忠诚客户,我的头发从未离开过他的剃发刀。妈妈最近提议我去理发厅,我一直不肯去,我十分清楚,我离开爷爷,他还能为谁剪发呢?爷爷今年74岁了,我感到他剃发的手法不在那么轻快,但他依然热衷于为别人理发,爷爷的剃发刀也许不能在我的头上停留多久了。我的头发不能离开他,我要是离开他,他的剃发刀在何处施展呢?他的晚年又着落于何处呢?

爷爷,祝你长寿,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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