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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伦·古尔德:此生只为琴痴狂

格伦·古尔德:此生只为琴痴狂

他是西方音乐史上少有的巴赫专家,

在如日中天之时却选择了急流勇退。

一生无论四季都喜欢戴着羊毛手套,

音乐会上只坐小时候父亲亲手做的小板凳才能演奏。

他是人们口中的怪才奇才全才,

是所有人心中的迷。

格伦·古尔德,

一个为演奏而生的奇人。

开启被遗忘的音乐时代

“你的一天平均有一千四百四十分钟,而它又包括了八万六千四百秒,如果一个月平均有三十天,那么就有二百五十九万两千秒,因为一年有十二个平均为三十天的月,那么算起来就有三千一百一十万四千秒,事实上我快三十六岁了,这样算起来我应该是已经活了十一亿三千五百多万秒。”

古尔德在他36岁时写下了如上的话,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有着绝顶聪明数学头脑的音乐家。事实上,如果他没有选择钢琴,肯定会成为一名出色的作曲家或者作家。前者让他一直为人瞩目,而后者成了他有生以来未间断尝试的副业。

在西方音乐史上,也许只有为数很少的几个人物可以像加拿大钢琴家格伦·古尔德那样在生前甚至死后,在音乐界与非音乐界,引起那么广泛的瞩目和讨论。12岁,他毕业于多伦多皇家音乐学院,成为该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毕业生;14岁登台首演;31岁退出舞台;50岁告别人世。在格伦·古尔德短暂的舞台生涯与高密度的艺术人生之间,是一条被他人为修筑的鸿沟。

就像历史上被他演绎得出神入化的古典音乐之父巴赫的歌德堡变奏曲一样,这位天真而桀骜不驯的天才一直保持着与时代潮流的不调和。巴赫音乐的核心,是一种不合当时时代的、将过时了的对位法同隐蔽的现代音乐理念结合起来的超前风格,这种被哲学家阿多诺所称颂的“音乐主体与客体的乌托邦”自从16世纪被建立起来后,几个世纪中一直被主流声音所掩埋,直到20世纪末,被这个22岁的加拿大人重新发掘并使之灼灼生辉。

浮华之外的朴素精致

在古尔德之前,巴赫的音乐一直被排斥在音乐厅传统曲目之外,艰深、复古意味颇浓的赋格曲是追名逐利的音乐厅与演奏竞技场的禁忌。从没有一个新人会用巴赫的音乐作为自己事业的开端,这对于本人以及唱片公司都是一种极大的冒险。而在古尔德22岁准备录制发行第一张唱片时,他对经纪人只说了一个条件:除了巴赫的《歌德堡变奏曲》之外不想录任何东西。

也许我们有必要解释一下,创作于巴赫晚年的这部作品有着艰深的技巧和复杂而高密度的音乐结构,通常的钢琴家即使是在如日中天之时,也都尽量避免碰这部作品。充溢全篇的30个主题变奏,技巧运用到惊人的对位法,巴赫笔下的这部作品根本就不是为一件大键琴所设计,在那个视力衰退对听觉日趋考究的老人心中和笔下所复活的,完全是一个室内大乐队:每个声部都像山中的涓涓溪流,无所从来不知所去,但每一个支流的介入都是那么明确又个性十足。这位有着22位子女的音乐老人,试图用音乐来表达一种不可用人类之手企及的理想世界,一种逻辑艺术的演绎。

古尔德之前,也曾有过对这部作品中规中矩的名家演绎。巴赫的这部音乐几乎就像油画画框里的人像,始终维持着让后人膜拜的姿势。而古尔德让众人听到了一个复活了的巴赫,那么真挚热情,几乎催人泪下;看到了那从未真正富裕过的穷乐师家里一屋子吵闹的孩子,以及光线不足的写字台上内心激荡奋笔疾书的老巴赫。

离开舞台是对音乐的最大保护

1964年,正处在事业如日中天阶段的古尔德正式向外界宣布放弃音乐会的舞台,选择一种隐居的方式,躲在话筒后为听众奉献出一种没有被人为扭曲的纯粹的音乐。再一次地,古尔德用一种冒险的反传统行为捍卫起属于他个人的音乐理想。

回顾一下,独立音乐家作为告别教廷和皇家贡奉、不再扮演臣仆而成为独立力量,扮演起欧洲音乐生活中主角的传统,自李斯特与帕格尼尼之后已经有了上百年的断代史。

音乐厅或艺术大厦的出现,为中产阶级的生活提供了另一个消遣的舞台。这些付费的公众空间,取代了曾经培育出莫扎特、巴赫、海顿和早期贝多芬的教堂、宫廷与贵族私人宅邸,为那个时代的音乐家独立提供了基本的物质资粮,也为音乐家周边的人提供了相应产业的运营条件。这是一个将私密而个人的作坊手艺推向了向公众开放展示观看的平台,也是种处于边缘的危险与刺激交杂的公共场所。现场演奏者为了能抓住最后一排包厢里听众的注意力,不惜损伤音乐本身,将所谓的表演高潮泛滥,就像是一出演奏者与听众间的竞技赛。

音乐者被迫与售票员与经纪人与唱片公司管理者甚至看不见的市场发生着越来越紧密的联系,不再作为创作的个体独立存在,在一种不易被人察觉的捆绑中,音乐家或艺术家被再次孤立于他所尊崇的艺术理想之外。

这就是古尔德在演奏事业如日中天之时毅然放弃公开表演舞台的根本原因。虽然像霍洛维茨那样的演奏明星也曾几次宣布告别舞台,但过不了几年又会更高调地重返,告别的姿态仅仅是一个噱头。

为自己献上一支曲

而31岁的古尔德宣布告别后,人们就真的没有再在舞台上看到他那熟悉而古怪的演奏姿态。这位一年四季喜欢将自己包裹在套子中的音乐家坚守着自我的独立,曾无数次说过自己和巴赫一样性喜孤独。从某种意义上,这两个守望了两个多世纪的孤独灵魂在20世纪末的某个音乐频率上合二为一了。

古尔德曾说,很想参加自己的葬礼,想看一看到底有哪些人会来参加,如果有人的话。事实上在他刚过完50岁生日不久,一个酷寒的午后,在多伦多最大的教堂圣保罗教堂举行了他的一个简单追悼会,压轴的正是他在一周前刚刚录制完成的新版《歌德堡变奏曲》,他终于为自己演奏了最后一支安魂曲。

即使是在生命的最后,古尔德依然没有放弃挑战自我和剥离音乐世界里哪怕最坚固隐秘的外壳,几乎没有人会尝试在25年后挑战自己的成名作,而古尔德似乎有所预见地,在他即将离世时这么做了。

新版的录音从第一个音开始,几乎听不到他以惯例手法处理这部作品。它听起来就像是一首全新的曲子,去掉了年轻时的朝气勃勃,天真繁饰。好似一鸟食尽投林,只落了片白茫茫的大地,真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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