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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爱情无缘的士兵

冀北深处有一座大山,大山上终日云雾缭绕,云雾缭绕的山顶,有一个小小的哨所,哨所里驻守着两位战士,两位战士很寂寞,寂寞得连一只飞鸟都难以见到,见到的不是狂风就是暴雨。暴雨一下,他们的生活就受到了严重威胁:山高路滑,难以攀援。因为,他们的一切生活用品,包括水啦,菜啦,米面啦,还有他们的精神食粮,报纸啦,书啦,信啦,全靠山下十公里处的军营往上送,肩挑背扛,战士们苦不堪言。长此以往,终究不是办法。况且,山石嶙峋,修路耗资无数,已经成为不可能。解决这个困难的唯一办法,就是寻找一个能像战士一样上山的替代物。骆驼登山不行,马性子暴烈,难以驯化,老牛动作迟缓,登山也不是强项。自然,就想到驴了。驴个子较小,极灵便。

于是,军营里便有了一头秀气的小叫驴。

在乡下,老百姓管雄性的毛驴叫叫驴,管雌性的毛驴叫草驴。驴这动物有些拧,或者叫犟。所以便把有犟脾气的人称作驴脾气。但它相对马来说,更好驯养一些。军营这头尚未成年的小叫驴,也只能叫小毛驴驹子,比一只成年的老山羊大不了多少。

新人伍的战士小修来白农村,连长问:“小修,你见过毛驴吗?”

小修笑嘻嘻地答:“见过。不但见过毛驴,还吃过驴肉呢!”

连长对准小修的屁股就是一脚:“你咋说话呢?”

小修忙打个立正说:“报告连长,我在家时曾经放过驴,但我放的是一头草驴,不是叫驴。”

连长哈哈大笑:“这叫驴和草驴不都是驴吗?”

小修又忙打个立正说:“报告连长,叫驴和草驴不一样,叫驴脾气大,草驴脾气小。”

连长用手指着小修手里牵着的小叫驴说:“就它?还能有多大脾气?今儿就把它交给你了。”

连长说完,从小修手里接过驴缰绳,凑到小叫驴跟前说:“听话啊,要不我会发脾气的。”

从此,小修就专门负责这头小叫驴的喂养和训练。别看这头小叫驴个子不大叫声却响亮,战士们就给它起了一个正式的名字:叫叫。小修每天牵着它去军营外面的小河边吃青草,还用清清的河水给它洗身子。让它吃饱了喝足了,便练习走沟过坎,给它背上放一个鞍子,两边搁俩小塑料桶,装满水,先在山坡上走稳了,再往山上走。不到俩月,叫叫就能跟着小修往山上送东西了。小修知道它还没长大,尽量少让它驼东西,只装那么一点点,走得极稳,水不洒,菜不丢,一走小半天,下午返回。开始时由小修牵领着,半年以后,它就独立上山下山了。

第二年春天,据军营不足五公里的地方,突然热闹起来,人来车往的。原来这里建了一个农家旅游度假村,山清水秀的地方,城里许许多多多的富人和闲人便慕名而来,在这里休闲度假。整个度假村就建在叫叫每日上山的必经之路。

这个度假村越来越火,许多人来这里,主要是来品尝农家豆腐的。这里的农家豆腐好吃,口感好,雪白细嫩,让人看着就大有食欲。为什么?因为这里的豆腐完全是用石磨推出来的,两个男人,上午推出一包,下午推出一包,累得腿疼腰痛。度假村的老板一算账,敢情养两个男人专门做豆腐,有点不划算,每人一个月开一千块钱,俩人就是两千,费用太高了。就有人给他出主意,建议他用毛驴来磨豆腐。老板很高兴,不几天,就从外地买回一头小草驴来,把它的眼睛用毛巾一蒙,小草驴就围着磨道转圈圈。

俗话说,磨道的驴,听喝。小草驴在磨道一转圈圈,那玉液琼浆便在磨盘上一点点凝聚,越来越多。小草驴特别听话,也从不偷懒,吃的是草,比用人节省多了,主人非常喜欢它。

这天早晨,小修装上水,拍拍叫叫的脑门说:“走吧,今儿我上山去会会老战友,咱俩做伴。”叫叫低了一下头,算做答应,随后便上路了。

到了度假村旁边,小修见一些红男绿女说说笑笑在度假村里溜溜达达。那些女人穿得新鲜夺目,各色裙子争奇斗艳,衬托着雪白的大腿,个个娉娉婷婷,袅袅娜娜。说实在的,自打小修进了这绿色的军营后,几乎没见到过女人。偶尔坐车出去买东西,到了集市,才能一饱眼福。今天小修看到这么多女人,心中便有了那么一点点想法,想法就是老想看那些女人,看女人白皙的面庞,听女人娇媚的话语,瞧她们风摆柳般走路的样子,这让他的心里痒痒的。他老用眼睛的余光朝女人的身上瞟,不知不觉,脚步便慢下来。叫叫哪里晓得小修的心思?仍然得得得得得地往前走.有时在路边油绿的嫩草叶上吃一口,继续赶路。小修的目光一直把女人们一个个送进休闲屋、蒙古包里,他才恋恋不舍地赶紧追几步,拍拍叫叫的脑门说:“伙计,这山里一年也难见到女人的影子啊。今天我算是开了眼界喽。”叫叫的头一点一点的,仿佛和小修在一同分享着幸福和愉快。

从山上下来,叫叫走在前面,小修跟在后面。小修还想着早上的那些花花绿绿的女人呢,也没注意叫叫有什么反常的行为。正走着,突然,叫叫撒开四蹄箭一般直朝度假村飞奔而去。小修大吃一惊,叫叫这是怎么啦?他连忙朝叫叫大声喊着:“叫叫,回来!快回来!”谁知,往日里温顺驯良的叫叫这会儿却不听他的话了,片刻工夫,就把小修扔在后面远远的。小修闹不清楚叫叫今天为啥这样邪门,竟敢我行我素不听指挥。

叫叫跑到一块山坡上,扬起头颅,大声吼叫起来,那声音惊天动地。小修飞快地追上叫叫,朝度假村一瞧,他一霎时明白了:度假村里那头小草驴正在含情脉脉地朝叫叫打响鼻呢。小修放过驴,他对于驴的脾气秉性太了解啦,如果两头异性的毛驴碰在一起,肯定会闹出点风流韵事来,就是你的力气再大,也无可奈何。因为驴的劲头比你大,异性相吸的引力更大。

小修一把抓紧驴缰绳,一边使劲儿拉,一边劝说:“叫叫,快走,再不走就犯错误啦。”叫叫却尽全力往外挣,它不想放弃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但小修二十多岁,浑身有的是力气,他恼怒地拉住缰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叫叫带回军营。

小修气得七窍生烟,把叫叫拴在军营的篮球架子上,先给它割了一捆肥肥的青草让它吃个够。咱部队捉住俘虏还不准虐待呢,况且叫叫不是敌人,也没有深仇大恨,它只不过是犯了作风问题,该吃饱得吃饱。这如果不是在军营,根本不存在什么大不了的问题,它叫叫见到了该亲热的任何草驴,想咋亲热就咋亲热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人管,也管不了。可在军营就不一样了,就得守规矩,不能败坏军队的作风。即使是躲在军营里的一只耗子,也应该有它特殊的地方,而不应该混同于普通的耗子那样没教养没素质。犯了错误的叫叫,并不知道自己犯的错误有多么严重,它很坦然地努力去吃。叫叫吃完了草,小修又打来水,让它喝个够。叫叫吃饱了喝足了,默默地站在那里,眼睛瞪着小修,放射出温顺和蔼的光来,两只直立的大耳朵警惕地捕捉着附近的声音。

这时,小修抽出他的军用皮带来,对着叫叫的屁股啪地就是一皮带,叫叫身体猛的一哆嗦,后腿还本能地弹了弹。小修晓得,这是叫叫反抗的动作。它对主人或者侵犯它的同类,不服气时便后腿乱踢。

小修说:“咋着?你还不服气啊?好小子哎,你尥啥蹶子呀?你知道你是谁不?姥姥,你是军驴!知道不?”

小修说完,啪的又是一皮带。

小修接着说:“军驴,就得懂咱部队的章程,这叫遵守军纪!”

小修又说:“连我都不敢胡思乱想呢,你倒大胆得很,愣是冲上前,直接就想把事办了,胆大包天哦。这要是上战场,你有这股子魄力,我真为你叫好,可惜啦,这不是战场,也不是你谈情说爱的地方,记住喽,再也不要重复第二次错误!否则,你我都没有好下场!”

小修还想说什么,连长来了。

连长问:“小修,叫叫最近怎么样?”

小修马上立正报告说:“连长,叫叫最近表现很好,送到山上的菜,一根没少;送到山上的水,一滴没洒。按时出工,按时回营。”

连长说:“好,叫叫的功劳就是你的功劳,你的功劳就是叫叫的功劳。”

连长看看小修手里的皮带,微笑着说:“可是,人都有犯错误的时候,更何况咱军营的叫叫啦?叫叫归你管,你该咋办就咋办,我走啦。”

连长走的时候,用手摸摸叫叫的脊梁说:“小兄弟,委屈你啦!”

连长回过身来对小修说:“说啥也不能饿着咱这兄弟不是?”

小修嘿嘿笑:“宁可我饿着,绝不饿着咱哥们!”

连长满意地走了。

连长一走,小修把皮带串进自己的裤腰里。刚才听了连长的话,他心里忽然一动:是啊,人毕竟跟动物不同。人有思维,动物没有思维,动物只有本能。

小修爱抚地拍拍叫叫的脑门,叫叫便仰起头,朝小修打个响鼻,然后就低头不语了。小修见叫叫低着头一声不吭,心也软了下来:它咋说也是一个不会说话的牲口啊,到底不能跟人相提并论呀,更何况,人不也有走神的时候吗?

小修想到这里,就觉得脸有些红,热热的。

晚上,吃完饭,小修来到叫叫的驴棚里。说是驴棚,却也是四面不透风的保暖房。小修没有想到,连长竞也在里面。连长正给叫叫拌草料呢。连长还跟叫叫说话儿:“叫叫啊,我山上那两位弟兄就靠你啦,你要不负我望。”

小修赶紧立正说:“报告连长,修瑞林前来喂养叫叫。”

连长赶紧挥挥手:“别大声嚷嚷了。我知道,叫叫今天肯定出了问题,否则你不会抡皮带的。”

小修就把今天上午发生的事儿跟连长说了。

哪知连长听后哈哈大笑:“哎呀,这回我这叫叫兄弟算是落在了修瑞林的手中了,好啊!活该你吃点苦头!”

小修说:“叫叫,听到了吗?咱们都是连长的兵,咱俩都要听连长的话,连长叫咱干啥咱干啥!不让干的事儿,坚决不干!”

叫叫边吃连长给拌的草料,边不住地点头。

第二天,小修藏了个心眼儿。他给叫叫装上米面和青菜,还有一星期的报纸和杂志,拍拍叫叫的脑门说:“走吧。快去快回,路上再不能寻花问柳啦。我看在连长爱护你的份上,少抽了你三皮带。但我记着呢,你可要注意啊。”

叫叫还是把头一点一点的,小修在它屁股上轻轻一拍,它便得得得得地迈着标准的小碎步,轻松地上了山。

下午三点十分,叫叫基本准时下山路过了度假村,走着走着,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声音,叫叫耳朵猛然一立,四蹄生风,撒腿就朝度假村奔去。刚刚跑到度假村的大门口,小修突然出现在它面前。同时,那头小草驴也挣脱了缰绳,从度假村里面跑了出来。小修呆愣片刻,便高高悬起了那根皮带。叫叫立即低下头站在了小修面前,任凭那头小草驴在它的身边来回绕圈儿。

小修慢慢把皮带放下,叫叫极不情愿地在那头小草驴的臀部用头拱了拱,才依依不舍地返回原路。小修这才放心地跟在叫叫的后面,眼睛不时地偷偷瞄着度假村里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们,她们咯咯的笑声,让小修心旌摇动。看着叫叫目不斜视朝前走,小修有些羞愧。

从这天起,只要叫叫从山上下来,半路上保准遇到小修高高地举着皮带在等它。这时的叫叫很听话,默默地心无旁骛往前走。尽管度假村里那头小草驴不停地打响鼻,不停地尥蹶子,具有极大的诱惑力,叫叫依然平心静气地连头也不回一下。过了度假村这个“危险地带”,小修喊一声:“叫叫,歇一会儿。”

叫叫便听话地在小修身边停下来。

小修说:“兄弟,这就对啦。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在咱这里,男人是不准想女人的。就是心里想了,也不能让人看出来。”

小修又说:“就是你,也是一样的,不准想!”

小修还说:“咱们再咋着,也要忍,明白吗?不忍,就会犯错误的!犯了错误,你我可就完了!”叫叫认真地听着,但不知道它听懂听不懂?

三年以后的一个春日,连长拉着小修的手说:“叫叫这孩子,我有点舍不得离开它,这几天,你就给它点自由吧,行不?”小修含泪点点头:“连长,我听您的。”

小修和连长都要复员了。

小修来到叫叫的驴棚里,亲切地抚摸着叫叫的脑门说:“老伙计,连长给咱命令了,走吧,让你放松一回。今儿也算我陪你犯一会错误。”叫叫的头还是一点一点的,就跟在小修身后,往山上走。

叫叫回来的时候,小修老远地躲闪着,尽量不让叫叫看见他。他心里说:“伙计,这下就看你的啦!”叫叫路过那个度假村时,那头小草驴先从度假村里跑出来了。小修在后面鼓励说:“活计,往上冲啊!连长批准了,我也同意,让你也犯一回错误,一个美丽的错误!”

谁知叫叫却连头都没有抬,对于小草驴的挑逗,它像一点感觉都没有,脚步没有停,甚至连尾巴都没有撅一下。

小修长叹一声:“伙计啊,我对不住你了!”

小修说完,恨恨地蹲在地上,痛苦地把头扎进裤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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