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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的话

一个女孩没有追到,原因竟然是:我大男子主义,不尊重人。

今天,我仍然以为自己是对的,所谓明知道自己被撞得头破血流,硬是说撞到豆腐上去了。

远方的爸妈对我说:身体不好,快点回家。

还没有动笔,我就想说这么一句:爸妈,你们辛苦了!

今年春节错过了汽车,错过了时间,没有回来。清明节又忙着“生意”,没有回来,叫我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爸妈越是没有怪我,我心里越过意不去。我们所谓的列祖列宗,就是爸妈的爸妈,试想,若干年后,自己也是人家的爸爸。

——这个爸爸,来得太艰辛了。

春耕时节过了,家乡的稻田已经是瘦秧冒绿,我回来啦。

最安静的,仍然是老家。

家,就在赣南的山区,这里除了小河流淌,莺啼燕语,几乎就是春风化雨润万物的声音。

回家的那晚,没有多余的陪同,也没有简单的迎接,更没有一些单调甚至是乏味的声响,比如斥骂,牢骚类……

下了车,过了桥,绕过竹林就到家。

这本来是很美,很让人向往的世外桃源地方。

时近黄昏,日暮苍山远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有时候,家,就在眼前,却是天涯遥远。比如现在,抬脚十斤重!

更多的日子,家,在天边,体会近在咫尺,就像漂泊,夜夜梦故乡!

微风吹过竹林,像是天使在歌唱,很动听很悦耳。

微风燕子斜,天上斜飞的不只是燕子,还有蝙蝠,乌鸦……

竹林后就是老家的房子。

以前,不管是刮风下雨,艳霞旭日,我都会瞄上一眼青青翠竹,那里有生命的象征,四季常青不畏霜雪嘛。

现在,不用看了,因为前面好像出了问题。

是那种安静,死气沉沉的阒静让我这样肯定的。

山村里的,鸡鸭鹅群,猪牛羊只,是少不了的噪音制造者。

可是,这些烦人的家伙,既然没了动静。

莫非是,时间不准?

不可能,天色已晚已成定局,动物的时间观念早出晚归比人类要准确得多,前面一定出了差错。

先别急着进屋,拨通电话看看。

——家门紧闭,电话已停机。

这不是我要的结果,下去邻居处,一样空城计。

如此空城计,为何不见活孔明?

再上高墙头,四处无炊烟。

怪了?

退路至公路,见有乡里走来。问:“阿叔,我爸妈呢?”

“在家里呀!晓得回家啊?”乡里停下水牛,摘下斗笠。说:“还以为你卖了老祖宗呢?”

我有点不解,再问:“我家里没有人呀?”

“你的家,在新农村,就是原来的旧学校地方,你的消息一点都不灵通!”他驱牛离去,有些不耐烦。

我愕然,信息时代,我竟然不知道搬家啦。

新农村,就在旧学校的地方,五排六栋三层楼房子,后面还在搭建中。

邻居大婶婶就在屋后菜地挑摘菠菜,被我一眼就认出她的红边蓝包头,是村里独一无二的苗族人。也是唯一用国语沟通的“自己人”

十多米远,前面的水池挡住我,问:“大婶,我的家在哪里?”

大婶没有听出我的声音,立身眯眼打量一番,肯定是误以为是她的儿子回来,她的儿子可风光啦,回来也是一个完整的小家庭。一会儿,说:“哦,是你呀,你现在有两个家,第一个就是这楼上三楼是你的。”她指了下我面前这栋楼。

“还有呢?”我有点好奇,问:“我爸妈住哪里?”

“你别插嘴,我还没有说完。”大婶婶不理我,接着说:“不过,上面三楼,现在没有人住。”

我学乖了,不说话,仔细听,定睛望着她。

她并指二指朝西边山脚下,说:“第二个家,在你的果树下。”

我远眺果树林,不但是我家的茶树山上种了许多果树,全部人的茶树山上都是黛绿一片的的果树,不消说是脐橙蜜桔子树。

家里种了脐橙果树,盖了两个房子,包括原来的祖屋,一共是三套,心里暗想:我家也有点资产啦。可以说是一种阶级的转变,无产阶级都有产阶级。

我心里很高兴,赶往果树林,又是一座小瓦屋。

看到了屋门口地上挤成一堆一堆的土鸡,母鸡抱小鸡。一条小黄狗摇尾走来,围着我的脚打转,才感觉到亲切所在。

瓦屋门关得牢,先喊上一句“阿爸——”这是我的性格,管他有没有人在,先喊一喊,意思是我很远回来看爸爸啦,我没有忘掉这个家。

“门,没有关,自己进来!”阿爸的声音还是一样沙哑,口气如枣木棍一样又直又硬。

屋里,虽然是暗了些,却飘着香味,做饭的香味,纯的。酿酒的香味,烈的。蜜蜂的香味,醉的。

“阿爸——”脚未进,话先到。

“门没有锁,进来!”屋里的爸爸叫我。

我以为是爸爸行走不便,才不出来接我。

推开房间门,一灯如豆,微弱的光芒在父亲那世故的脸上跳跃。

五旬的父亲苍老了许多,那是意料之中的。他坐在藤椅上,悠闲地吸着纸烟,白黑各半的蓬发下,留下了风霜的刻度。

我放下行李,问:“阿爸,我们不是有新房子吗?怎么还住这里?”

“你小子就知道享福!”爸爸有些不高兴,他转过脸。

我自觉上缴了全年的“贡银”,希望可以应验那句有钱好办事。

这次不行啦。他指了指墙角的杉木凳子。“坐!”

爸爸又问:“这次回家,有什么难处尽管说!”

我的一贯作风就是,出了问题就回家,没有问题不回家。他好像是太了解我的为人了。

“我的意思是,我们搬到新房去住。这里山脚下,蚊虫多,又潮湿,到处是泥巴……”我还是觉得新房子,空在那里浪费了。

“你小子懂什么?我们老头子,住不惯新房子,习惯这个瓦屋子,冬暖夏凉。”他叹了口气,说:“新房子留个你们住。”

我听出了,“你们”指的就是我跟老婆。

我都没有老婆,哪里来的你们呢?

我反问:“新房子,等了一年变成老房子哦,阿爸!”

“不急,我们的房子还没有装修!”爸爸胸有成竹说。

我还是一头雾水,问:“为什么?是钱吗?”

“不是,要按照你老婆的要求来装修。懂吗?”他这样说,我明白了,是要我尊重老婆的选择。他一直以为我有老婆,其实我是哄哄他的。

“为什么?”我觉得不可思议。

爸爸不高兴了,他脸一沉,说:“你真的很蠢,就是要你快点娶老婆,然后装修房子,这就是现在村里流行的四新服务,新房子新娘,新车新楼房。”

“阿爸,这个四新服务,不是四心服务。我不学……”我认为这是无稽之谈,有点迂。

“你小子反了,反了!是吗?”爸爸站了起来,一脸怒容。

两个反了,吓得我不敢抬头,讷讷地说:“阿爸,我听话!”

爸爸说:“该吃饭了!”

我不敢出去,因为我还有个问题没有弄清楚,我没有看到我妈妈,还有,爸爸不会说这样的话,也考虑不到那么长远的。

究竟是为什么呢?

我轻声问:“阿爸,装修房子是你自己想的吗?”

爸爸眼一瞪,额上的抬头纹深如刀刻,问:“难得你认为我想不出这点子吗?”

“以往的做法,阿爸都是先告诉我的,这次怎么换了方法?”我还是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忽然,隔壁的灶屋里,妈妈轻轻咳嗽一下。妈妈是从来不会咳嗽的,除非是生气或者是打暗号。

爸爸悄悄告诉我:“你妈妈告诉我的。”

我惊愕了,问:“阿爸,你以前不怕老婆的,你变了?”

“我活了50多年,第一次听老婆的话。”爸爸语重心长地说。“家里要有尊重,才会有幸福的,像现在,住在山脚下,也是很好……”

我想了想:“要是没有尊重,在闹市同山村有什么区别呢?”

我开始回想失败的经历,每一秒,触目惊心。

爸爸拿出旧台历,慢慢地说:“日历记载着我们的过去,多想下,为什么要尊重人?”他转身的剪影慢慢从清晰变模糊。

那一刻,我的脸上有两行冷冷的东西滑下。

我知道了,爸爸要我回家,就是要告诉我尊重人,特别是自己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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